1997年1月20日,英國搖滾樂團Blur推出新單曲〈Beetlebum〉。
與他們過往歡快、音色明亮的風格迥異,這首歌曲散發出明顯的陰鬱氣息,
彷彿籠罩在一層迷幻、遲鈍又朦朧的迷霧之中,標誌著他們在音樂創作上的一次重要轉折。
90年代中期,Blur憑藉《Parklife》和《The Great Escape》等關於英國社會觀察的專輯,一舉掀起Britpop風潮。
然而,伴隨著名利而來的是對於創作公式的厭倦,理念分歧進而導致團員間的友情出現裂痕,
尤其主唱Damon Albarn和吉他手Graham Coxon,一度要透過書信才能更坦率地溝通。
Blur 當時面對一個關鍵的十字路口:繼續依循既定的成功模式,或勇敢開創全新的音樂疆域。
正如Coxon所說,他希望樂團「再次嚇人一跳」,用破格的音樂突破歌迷的預期心理。
過去,Blur的創作多由Albarn主導,歌曲架構和細節通常在進錄音室前就已設計好。
然而這次,他們採取了截然不同的方式,團員們共同即興創作,
Albarn也接受Coxon的建議,決定擺脫以往精緻的英搖框架,
同時拓寬音樂風格,引入美國另類搖滾(如Pavement和Sonic Youth)的粗獷質感。
同時,他們還特地離開喧囂的倫敦,前往冰島雷克雅未克,
這座靜謐而孤寂的城市提供了理想的創作氛圍。
製作人 Stephen Street 為了配合樂團的新方向,也引入數位錄音新技術,
讓 Blur 能自由剪輯、拼接錄音素材,以實驗性的手法塑造歌曲。
在創作〈Beetlebum〉時,Damon Albarn將當時黑暗的個人經歷投射其中,
靈感來自他與當時的女友 Justine Frischmann (Elastica主唱)的吸毒(海洛因)生活。
他自承當時他們的日子幾乎都被海洛英弄得渾濁不清,
所以他在歌曲中表達出有點慵懶昏沉又帶點性感的誘惑力。
在頹廢的氛圍中,吉他聲線幾乎要散架,浮現出若隱若現的麻醉感。
Albarn稱歌曲標題是他在即興彈唱時脫口而出的,經團員一致認可後正式採用。
然而在當時的吸毒文化中, chasing the beetle 確實被用來形容吸毒時,
盛在錫箔紙裡的海洛因就像甲蟲一樣滾來滾去,因此還是能從中體會到暗藏的語境。
在慵懶的氛圍中,Albarn用曖昧的語氣描繪著一段極為親暱的關係。
然而在這裡也可以把「她」視為將海洛因人格化、情色化,以雙關的方式呈現毒癮帶來的心理拉鋸:
一方面為自己的沉淪感到羞愧,另一方面又無法抗拒毒品帶來短暫的解脫和愉悅感。
尤其副歌,更是精準描繪了吸食海洛英後的溫柔麻痺和虛幻安寧的狀態,
所有煩躁和不安都暫時消退,世間萬物彷彿已無所謂。
這一切被Albarn巧妙地包裝在慵懶的旋律和頹廢的歌聲中,
他還坦言很訝異公眾竟然沒有馬上看穿,一度以為大家「只是很好心地沒把這件事鬧大」。
然而,這層意涵一度引發內部矛盾。製作人Stephen Street本來沒有意識到歌詞與毒品的連結,
直到某晚在雷克雅未克市區喝酒時,Albarn 親口提到自己開始碰上海洛英,
令Street相當不滿,認為Albarn是在「炫耀」這件事,
而他很厭惡對這種高度成癮物質的浪漫化描述,
令當時的氣氛變得有點僵。所幸這次事件並未影響專輯的順利完成。
隨著樂團試著突破,除了主題由社會觀察轉為內心探索,
音樂也明顯偏離了英搖時期的輕快曲調和歡愉氛圍。
失真的吉他音色聽起來意外地粗糙混沌,質感原始渾厚。
模糊飄渺的聲響讓一切都變得頹靡且夢幻,鬆散的節拍與Albarn慵懶的演唱相得益彰,
塑造出昏昏欲睡卻又引人沉醉的氛圍。
這種「反精緻」美學證明Blur已經跳脫 Britpop 的窠臼,探索更新穎的音樂領域。
儘管〈Beetlebum〉在風格上並非悅耳的流行樂,連貝斯手 Alex James 都回憶說,
剛把小樣拿給業界試聽時,大家都覺得〈Beetlebum〉簡直是「商業自殺」之舉,
1997年1月推出後卻出人意料地空降英國單曲排行榜冠軍,
成為 Blur 繼〈Country House〉之後第二首英國榜冠軍曲。
多年後反思當年的情形,Albarn 直言創作〈Beetlebum〉時自己正深陷焦慮與恐慌之中,
Blur 也因吸毒問題幾近瓦解,所幸最終他走出了毒癮陰霾,Blur 也憑藉這次轉型迎來新生。